“我们的自然感情指引我们去满足公共利益,而理性则激励自私心。”
—卢梭
昨天在小树林自习的时候,忽然有一位陌生中年男子走过来,很客气地说想借我的自行车用一会儿。他想骑我的车去北区澡堂洗澡,大约二十分钟后回来。见我欲言又止,似乎有些担心他携“车”潜逃,他又说愿意押一百元以表诚意。
他很恳切地望着我,但我心中颇为疑惑。一个陌生人突然要塞一百块钱在你手中,这样的事难免让人觉得很蹊跷。于是我在千分之一秒中找了一个自以为很巧妙的借口婉转而坚决地回绝了他:“对不起,我马上就要走了,恐怕等不到您回来…”他的脸上顿时显出失望的神色,喃喃的走开了:“怎么一开口都说马上要走……”。
看着他落寞走远的身影,我心里隐隐升起一丝不安:或许是我多虑了,并不是每个人都时刻准备着来讹诈我的破车。即使出于礼貌,亦不应该如此断然拒绝别人的请求。我想也许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来向一个陌生人开口,却只得到毫不犹豫的怀疑和拒绝。至少,我应该和他多聊两句再决定要不要答应,而不是出于经验的考虑而断然拒绝……
晚上回寝室和室友们谈起这件事,他们很是不以为意:你做得很对啊,就应该这样嘛。小心行得万年船啦。现在社会这么乱,这种事情还是少惹为妙。既然不能确定他是否可信,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拒之门外,保证不会有危险……
真的不会有危险吗?
真的吗?
我反复地问自己……
在这个瞬息万变地社会里,我们渴求得到,我们更害怕失去。我们很小心收集财产,收敛雄心,收藏爱,在熙熙攘攘的尘世中不动声色地固守着自己的一隅。我们关闭外界试图进入我们内心的渠道,不让任何歹人窃取我们心中最宝贵的东西。对于每一个试图接近的陌生人,我们总是警惕地把他归于性恶论的适用范畴,在交往中时刻以保护自己为第一前提,抓住每个机会刺探他可能存在的歹意。我们防范着,非常严格地控制心灵的流量,然后在浸透着孤独的空气中享受封闭的安全感。唯有如此,才能让我们感到安全。是的,很安全。什么也不会失去,除了某一样东西。
只有在深夜梦回惊醒的时候,我们才会在半梦半醒中发现自己失去了什么。
爱。
神爱世人,世人复爱谁?
每当看到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容,心里总会荡漾起温暖的感觉。仿佛回到了逝去的孩提,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真,回到了那个天天天蓝的时期。那时候,每个人每朵花每只小绵羊都是那么可爱,世界充满着幸福的阳光。那时候,每次在街上遇到破衣烂衫流浪的乞丐,我总是把买棉花糖的钱分给他一半,从来不会考察他的身份真假,更不会联想到他背后的“行乞产业”。
然而今天,我只会对流浪者说:“我陪您去派出所找民警吧他一定会帮助您解决困难的”……
悄无声息中,最宝贵的东西已然逝去。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习惯于用警惕的眼光来审视这个世界。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只肯相信自己不再信任他人。或许是我们见惯了太多的世事无常,或许是我们经历了太多的人心叵测,或许是我们为轻信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古龙说:“朋友就是用来出卖的。”有意无意,我们开始疏远自己。在某一道刺眼的阳光后,终于重重地关上了心扉,不再轻易让人靠近,只因为害怕再次受到难以忘却的伤害。
冷漠,集体性的冷漠,在这个社会无声的弥漫。在社会的洗礼中我们渐渐长大,渐渐成熟,渐渐世故,渐渐老去。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的背影已消失不见,我们学会深沉,学会隐藏,学会遇人只说三分话,学会用冷漠的外表来保护脆弱的心灵。我们学会在脸上挂起一副礼节性的微笑,即使是遇到多年不见的儿时好友。于是再也没有人和我们一起唱陈晓东的老歌,那些如歌的记忆被打包封存在了岁月的尘埃里。旧日的伤口依然隐隐作痛,踯躅在残阳如血,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没有朋友。因为害怕,所以伤害。
我们慷慨地参加慈善晚会,只吝啬一句真心的关怀。我们乐于助人,前提是自己没有损失。我们乐善好施,前提是谨慎地确认乞丐的身份。我们有条件地做着一切善良的人应该做的事情,然后心安理得地回家睡觉。
说真心话,你善良吗?
朋友,请告诉我,你会把车子借给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吗?
200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