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波士顿刚一星期,安顿好了新的住处,与教授讨论了创新的研究方案,开始习惯干净的空气和满街跑步的人群,一切看起来都生机勃勃。
然后传来了你过世的消息。
消息来得很突然,又似乎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自从那年去肿瘤病房探望你之后,我本应明白这一天早晚会来,只是一直不愿意面对现实,期待着会有奇迹。最近几年你中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我每每聚会谈起你时都有不祥的预感,但还忍不住幻想,或许你去了国外找医术高明的大夫,几年后就会生龙活虎地回来。
如今连幻想亦不可以再有。
高中时的往事已经模糊。记忆中的你总是阳光,温暖我孤单不安的少年时代。你下课的时候笑着在教室里蹦来蹦去,上课的时候常常趴着睡觉,尤其是数学课,那些我想破头的问题在你看来总是轻而易举。
你每天都为英语考试发愁,不多会儿又会开心起来,嚷嚷着要拽我去网吧扫盲CS,大言不惭地说用匕首就能赢我,所以我到现在也没明白匕首和AK哪个厉害。
有一次我们站在学校的篮球场边,你踌躇满志地说,总有一天你会练成灌篮绝技,让全校女生都来看你打球。你总对我说,“虽然我英语没你好,但我比你帅啊,哈哈哈。”说这话的时候,你开心地大笑,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
在我们的六人毕业旅行照里,你掩饰不住的笑意里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自信满满地就像期待每一次数学考试。
后来,我们各自去念大学。后来,我们渐渐只在网上联系。后来,我去肿瘤病房看望你。你胖了不少,依然神采奕奕,笑着对我说邻床的老爷爷昨天对你说拜拜今天竟然就不再来了真是奇怪。你还一脸得意地挑衅说等你出院了我们再一起打篮球,你单手也能轻松赢我。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你忽然低下头幽幽地说,其实大夫给你开了胸腔,你这辈子都不能打篮球了。
出院之后你回到南开继续玩数学,我也第一次跑去天津看你。我们随意聊聊随处走走,你得意地教我天津话,谈起病情和未来时,你像从前一样自信满满。多年后我常常独自去天津,有时候周末左右无事便开车去买根油条或者吃碗海鲜,是很平常的事。五大道依然挤满游客,但已经没有我熟悉的身影。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之后只零星有朋友传来你的消息。我总是工作忙,总对自己说忙过这一阵子就抽空去看看你,却一直没有成行。再后来,你中断了和我们所有人的联系,我们都没了你的消息,不知道你的病情。我还想着,过些日子抽时间仔细找找,打听你父母的朋友,打听你的邻居和亲戚,说不定就能再次找到你。我还想着,虽然肿瘤很厉害,但你比肿瘤厉害多了,肯定不会有问题的。我还想着,即使当年一起玩的小伙伴们都已经各自走了很远,你还会一直呆在原地等我们回来。
而今不再有以后,我甚至不知道你是哪一天过世。昨天蓦然得知消息,我愣了好久。那么阳光自信的你,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最近两年,离别的消息纷至沓来,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每每感慨人生无常,总想起一位挚友在雨后的梧桐下对我说,“我们都应该努力让自己开心,因为我们都不知道自己明天会不会死。”但其实那位朋友也早已和我断了联系,更让我觉得世事难料,身如浮萍。
既然都是大海上的小木片,随缘而聚,随缘而散,大概也是你最后的心愿吧。
It’s been a long day, without you my friend.